杜甫七古《魏将军歌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此诗为杜甫在长安所作，时间应在天宝年间。魏将军：名不详。

魏将军歌（杜甫）

将军昔著从事衫，铁马驰突重两衔。披坚执锐略西极，昆仑月窟东崭岩。

君门羽林万猛士，恶若哮虎子所监。五年起家列霜戟，一日过海收风帆。

从事：幕府僚属。《二月二日》（唐-李商隐）：“万里忆归元亮井，三年从事亚夫营。”

铁马：铁甲战马。《石阙铭》（梁-陆倕）：“铁马千群，朱旗万里。”《春闺》（唐-沈佺期）：“铁马三军去，金闺二月还。”

驰突：快跑猛冲。《白马篇》（齐-孔稚圭）：“汉家嫖姚将，驰突匈奴庭。”

重两衔：重装两马。骑兵有重装轻装之分。“衔”本指马嚼子。此借指战马。《说文》：“衔，马口勒也。”

西极：西方极远处。《离骚》（屈原）：“朝发轫于天津兮，夕余至于西极。”《汉书-礼乐志》：“天马徕，从西极，涉流沙，九夷服。”

月窟：传说月归宿处；泛指边远之地。《苏武》（李白）：“渴饮月窟水，饥食天上雪。”

崭岩：高峻的山崖；山石高峻貌。《招隐士》（汉-淮南小山）：“溪谷崭岩兮水曾波。”《龙门应制》（唐-宋之问）：“山壁崭岩断复连，清流澄澈俯伊川。”

羽林：羽林军。有为国羽翼，如林之盛之意。《汉纪注》（汉-应劭）：“林，喻林木。羽，若羽翼。”《柏梁》（汉-刘彻）：“郡国士马羽林材。”《白马篇》（隋-杨广）：“问是谁家子，宿卫羽林郎。”

恶：凶猛。监：节制。

哮虎：虓（xiāo）虎。（虓即虎啸。）喻勇士猛将。《常武》（诗经）：“进厥虎臣，闞（hǎn）如虓虎。”《越绝书》卷8：“子胥大怒，目若夜光，声若哮虎。”《夏州崔常侍……》（唐-杜牧）：“戈矛虓虎士，弓箭落雕兵。”

列戟：显贵府第陈戟于门前，以为仪仗。唐时有列戟制度。《旧唐书-张俭传》：“唐制三品已上，门列棨（qǐ）戟，俭兄弟三院，门皆立戟，时人荣之”。《旧唐书-德宗纪下》：“壬戌，诏以…李晟长子愿为银青光禄大夫、太子宾客，赐勋上柱国，与晟门并列戟。”《元日》（唐-李世民）：“霜戟列丹陛，丝竹韵长廊。”

过海收风帆：指从青海收兵而回。

大意：魏将军当年为幕府从事，铁甲战马纵横驰骋重装“两衔”。披坚执锐一直打到西极之地，打到昆仑月窟之东高峻的山岩。皇家禁卫军众多勇士，凶如咆哮之虎都受您所“监”。将军从戎五年从青海收兵回来，因战功赫赫而位列高官列戟门前。

平生流辈徒蠢蠢，长安少年气欲尽。魏侯骨耸精爽紧，华岳峰尖见秋隼。

星躔宝校金盘陀，夜骑天驷超天河。欃枪荧惑不敢动，翠蕤云旓相荡摩。

流辈：同辈；同类。《奏弹王源》（梁-沈约）：“托姻结好，唯利是求，玷辱流辈，莫斯为甚。”《复至裴明府所居》（唐-李商隐）：“求之流辈岂易得，行矣关山方独吟。”

蠢蠢：众多杂乱貌；蠕动貌；骚乱貌。《左传》昭公二十四年：“今王室实蠢蠢焉，吾小国惧矣。”《诗偈》（唐-庞蕴）：“世上蠢蠢者，相见只论钱。”

精爽：精神；魂魄。《秋兴》（唐-吴融）：“身心渐萧洒，精爽欲飞扬。”《题二妃庙》（唐-李群玉）：“不知精爽归何处，疑是行云秋色中。”紧：很。《刘文学桢感怀》（梁-江淹）：“霜露一何紧，桂枝生自直。”

隼（sǔn）：一种凶猛的鸟。《长歌行》（晋-傅玄）：“鹰隼厉爪翼，耻与燕雀游。”《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》（齐-谢朓）：“常恐鹰隼击，时菊委严霜。”

躔：足迹；运行。星躔：日月星辰的运行。《阊阖篇》（梁-萧衍）：“长旗扫月窟，凤迹辗星躔。”《秋日赠王中舍》（隋-虞世基）：“天汉星躔绝，山川地角分。”

宝校：同“宝铰”。铰：金属装饰。宝铰：精美的金属装具。《赭白马赋》（南朝宋-颜延之）：“宝铰星缠，缕章霞布。”李善注：“铰，装饰也。”（精美的金属装饰如星环绕，精致的丝织品如霞布散。杜甫的“星躔宝铰”即颜严之的“宝铰星缠”。躔与缠古通。）

盘陀：马装。《送范德孺使辽》(宋-毕仲游)：“都门冠盖如云多，马头匼匝金盘陀。”

天驷：房宿（星宿之一）；神马或天马；喻有才能者。《国语-周语下》：“昔武王伐殷，岁在鹑火，月在天驷。”《奉和赐酺》（隋-王胄）：“招摇正东指，天驷乃西驱。”

欃（chán）枪：彗星；喻邪恶势力。《尔雅-释天》：“彗星为欃枪。”《东京赋》（汉-张衡）：“欃枪旬始，群凶靡余。”李善注：“欃枪，星名也。谓王莽在位如妖气之在天。”《奉送郭中丞……》（杜甫）：“几时迴节钺，戮力扫欃枪。”

荧惑：火星（隐现不定令人迷惑）。《史记-天官书》：“礼失，罚出荧惑，荧惑失行是也。出则有兵，入则兵散。”正义：“荧惑为执法之星，其行无常。”《魏孝武帝迁长安时谚》（隋）：“荧惑入南斗，天子下殿走。”

翠蕤（ruí）：饰以翠羽的旗帜。（蕤：以羽毛饰物。）《九日侍宴乐游苑》（梁-沈约）：“虹旌迢递，翠华葳蕤。”

旓（shāo）：旗帜上的飘带。云旓：《汉书-扬雄传上》：“扬左纛（dào），被云梢。”颜师古注：“梢与旓同。旓者，旌旗之旒，以云为旓也。”《天狗赋》（杜甫）：“上扬云旓兮，下列猛兽。”

荡摩：振荡摩擦。《水友辞-陶河》（宋-王质）：“岸沙岩石相荡摩。”《小桥》（宋-赵鼎臣）：“山接青天欲荡摩，秋风骚客独经过。”

大意：平生遇到的同辈徒然很多，长安少年的傲气荡然无存。魏侯骨骼清奇精神健旺；像耸立于华山之巅一只秋隼。饰以黄金的马鞍如星闪烁，晚上骑着神马度银河。彗星火星不敢动，翠羽之旗如云旗旒交相“荡摩”。

吾为子起歌都护，酒阑插剑肝胆露，钩陈苍苍玄武暮。

万岁千秋奉明主，临江节士安足数。

歌都护：《宋书-乐志》：“《督护歌》者，彭城内史徐逵之为鲁轨所杀，宋高祖使府内直督护丁旿（wù）收敛殡埋之。逵之妻，高祖长女也。呼旿至阁下，自问殓送之事。每问辄叹息曰：'丁督护’！其声哀切，后人因其声广其曲焉。”《丁督护歌》（南朝宋-刘骏）：“督护北征去，前锋无不平。朱门垂高盖，永世扬功名。”《丁督护歌》（李白）:“一唱督护歌，心摧泪如雨。”（或魏将军担任过北庭都护或安西都护。）

钩陈：星官名。（天子殿前亦有钩陈。）《晋书-天文志上》：“北极五星，钩陈六星，皆在紫宫中。”《扈从登封告成颂》（唐-宋之问）：“复道开行殿，钩陈列禁兵。”

玄武：二十八宿中的北方玄武七宿；神话中的北方之神。《史记-天官书》：“北宫玄武，虚、危……其南有众星，曰羽林天军。”《三辅旧事》：“未央宫北有玄武阙”。（“钩陈”、“玄武”，对应“羽林军”，皆星宿或星官。）

临江节士：《汉书-艺文志》：“《临江王及愁思节士歌》诗四篇。”（“临江王”和“愁思节士”是啥关系已不可考。后人误为一回事。）《临江王节士歌》（齐-陆厥）：“木叶下，江波连，秋月照浦云歇山。秋思不可裁，复带秋风来。秋风来已寒，白露惊罗纨。节士慷慨发冲冠，弯弓挂若木（《山海经》中的神树），长剑竦云端。”后以“临江节士”为赞卫士勇敢之典。《临江王节士歌》（李白）：“洞庭白波木叶稀，燕鸿始入吴云飞。吴云寒，燕鸿苦，风号沙宿潇湘浦。节士悲秋泪如雨，白日当天心。照之可以事明主。壮士愤，雄风生。安得倚天剑，跨海斩长鲸。”

大意：为您唱一首《丁都护歌》，酒筵尽时收起宝剑肝胆吐露，此时天上钩陈苍茫玄武将暮。永远辅佐贤君主，那个“慷慨发冲冠，弯弓挂若木，长剑竦云端”的临江节士“安足数”。

诗意串述：此诗共21句。首4句写魏将军立功西陲。魏将军当年做幕府从事，却披坚执锐，重装双骑，纵横驰骋，一直打到“昆仑月窟”。（“从事衫”即从事衣，非军服。“重两衔”即重装两骑。魏本是高适、岑参一类幕府从事，却以武建功。）接着4句写魏收兵回京领导禁军。“列霜戟”说明归京后官位很高。而且领导“君门羽林”，深受皇帝信任，掌握禁军军权。再4句写其英气过人。将军的成功让“长安少年气欲尽”。将军像盘旋在华岳之巅的鹰隼。“骨耸紧”是骨相不凡，“精爽紧”是精气神很足。“星躔”以下4句写将军之威。所骑之马一身都是金银珠宝，如同骑上神马跨越天河。随行队伍是旌旗“荡摩”，所到之处“欃枪荧惑不敢动”，也就是牛鬼蛇神都被震住了。末5句写其赤胆中心。“钩陈”“玄武”在天上是星，在地上指皇帝所在朝廷所在。魏将军的“羽林军”永远“奉明主”。魏将军的忠心赤胆岂是临江节士可比的。全诗先言魏将军边塞立功及统领禁军之事，再赞其英姿及威仪，后颂其忠勇可嘉，将一个英姿飒爽、英勇善战、赤胆忠心的人物形象呈现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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